“中國式民粹”難馴服

　　中國媒體上關于民粹主義的討論越來越公開，也越來越深入。民粹主義問題在當下中國社會已無法回避，若不能妥善應對，危險極大。

　　威脅迫近，最重要的是認清其性質。學者們盡可以去掉書袋，追尋這個詞匯的俄國起源，分辨其法國和德國的變種，但所有這些都與中國當前面臨的這個東西關系不大�；�于多個理由，我寧肯認為，有一個東西叫做“中國式民粹”，是中國社會的特殊產物。

　　首先，從歷史上看，中國有著比其他任何國家都要悠久和深厚的平民主義傳統(tǒng)。早在兩千多年前，秦國對六國的勝利，從本質上即可以看作是平民國家對世族國家的勝利。此后的中國，百代秦制，百代民國，新世族周期性地再生和覆滅，一以貫之的主流，仍是秦制之下強大的平民社會。歸根結底，皇帝百官和新貴族，都是平民社會自身的產物，朝代更替，也不過是上層和下層大翻轉，中心和邊緣大換位，平民社會的基本性質永遠不變。

　　西方社會則完全不同。歷史上，西方的貴族-精英政治長盛不衰，平民主義從未完全勝利。統(tǒng)治者對平民社會分而治之，將平民主義中的激進—極端部分與保守—溫和部分區(qū)分開，打擊前者，吸納后者，于是前者成了“壞的”民粹，后者就成了“好的”民主。威權的精英體制與溫和的民主體制攜手合作，民粹主義被有效遏制，社會也就穩(wěn)定了。

　　相比之下，中國社會中的民粹主義，其實更是種“人民內部矛盾”。三代之內都是窮人，昨天還都是一個屯子里的哥們，今天老大當了官，老二發(fā)了財，老三還是農民，于是分化成威權、民主和民粹三種人。

　　這就意味著，中國社會的民粹主義很難被遏制，因為它就是平民主義傳統(tǒng)的一體兩面。平民主義向民粹主義轉化的程度，就取決于社會分化的程度，分化愈甚，民粹傾向愈甚。因為中國社會在發(fā)生分化時，窮人一方相對于權貴一方，有極大優(yōu)勢搶先占領道德高地和政治高地。

　　這就是我所說的“中國式民粹”，它是歷史上中國式的平民主義傳統(tǒng)、近現代中國式的革命傳統(tǒng)和近三十多年中國式的社會分化三者的共同創(chuàng)造，體型巨大，精力旺盛，難以馴服。

　　當然，民粹主義真正要構成顛覆性的威脅，一定是在占領了道德和政治高地之后，而引領這個占領運動的，一定是借民粹主義進行政治投機的精英知識分子。因此，危險中的危險，就是這些靠碎片化的輿論、煽動性的口號來操控民眾的“中國式民粹”精英們。▲(作者是春秋綜合研究院研究員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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